对于现在城市的孩子,甚至多数农村的孩子来说,我们童年时的生活情景,恐怕早已经成为了童话,遥远而美丽。
我老家是一个很大的村子,属于典型的北方农业地区。村子四周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庄稼地。夏日里,金黄的麦浪随风翻滚;到了秋天,玉米棒子铺满了家家户户的屋顶;天气开始转凉的时候,一片片晾晒在地里的白色的薯干,把本已经开始单调荒凉的黄土地点缀得煞是好看,而冬小麦也似乎不合时宜的开始长出了新绿;当冬雪降临的时候,纷纷穰穰五颜六色的大地突然变成了白色的世界,天地间顿时一片空灵。
当然,能用这种文学思维和语言诗情画意地描述那时的情景,是后来的事了。事实是,当时的小孩子,我和我的伙伴,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,我们最最感兴趣的,当然不是沉醉于田园风光中吟诗作对,而是——玩,玩,玩。那时的农村物质是极其匮乏的,孩子们没有,甚至从来没见过如今那些琳琅满目的玩具,但这并不影响玩的兴致和质量,在这方面,他们的创造力和利用自然资源的能力是绝对不能低估的,简直会让你佩服之至。的先说说逮知了吧。常用的大概有5种方法。最没有技术含量的是一大早踩着草尖上的露水,去捡那些刚刚从蝉蜕中脱出来,翅膀还是软软的,既不会飞,又没有来得及爬远的嫩知了,这通常是那些不具挑战性的笨孩子干的。最行云流水的方法是,用白面和水制造出一块不大但必须是很纯粹很黏的面筋,安放在一根长长的竹竿的尖头上,然后伸到正在树上欢快地鸣叫的知了背后,轻轻一按,知了的叫声戛然止住,已经不情愿地做了俘虏。最考验人细致耐心的方法是,在长竹竿的头上再接上一根细细直直的竹枝条,枝条尖上,用一根软硬适中的马尾毛,拴上一个活套,发现知了后,将活套慢慢放到知了前面,极慢极慢的往回收,知了一般就会十分配合地把自己的头和两根前腿儿钻到活套之中,这时候,只需将竹竿像钓鱼那样往后一抖,结果就可想而知了。最具理工男特质方法是,在竹竿的头上,绑上一支小小的弓,用一根儿长绳和螺丝钉做成简单的机关,搭上箭,一下子把知了钉在树枝上。当然,这些都不算什么,最具震撼力的方法是,在无风无月的夜晚,找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柳树,派两个身手矫健的孩子爬上树梢,在树下点上一堆火,然后猛摇树枝,知了没有夜视能力,惊吓之下,纷纷投向火堆周围,运气好的话,可以捡起半箩筐呢。
捉麻雀的方法就更多了。到了冬天,打麦场上会有一堆堆的谷秸和谷糠,一群群的麻雀就会来觅食。于是,我把一只鼠夹小心翼翼的埋在谷糠里,远远的躲起来,麻雀们三三五五地飞过来,“叽叽喳喳”地刨着啄着,突然“轰”的一声飞起来,那肯定有一只被夹住了。看着挣扎的小鸟,非但没有一丝怜悯,反而有一种欢欣鼓舞的胜利的感觉,因为那时候,麻雀还是“四害”之一,人们,尤其是农民,对这些和人争食的小东西,是必欲灭之而后快的。后来才知道,其实麻雀和人最亲近,从来是随人而居,没有人烟的地方一般也没有麻雀,所以很多地方也把麻雀叫作家雀儿。而如此钟情于人类的小精灵却被人类当成敌人,也真是历史的误会了。后来麻雀少了,害虫多了,人们才幡然醒悟,据说麻雀早被列入二级保护动物,也算有了个交代。这些年,我住在城里,到了冬天,经常抓一把大米或者小米放到空调的室外机上,麻雀们就叽叽喳喳的来吃,忽而飞到窗框上,扑棱着翅膀向屋里观瞧,这一刻,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间,让人感到了一点点人和自然的和谐。
玩的把戏当然远不止这些,爬到树上摘桑葚、槐角,自己烧木炭加上硝酸铵、硫磺制造烟花,用胶泥和粗陶的小模子印各种小人,到小水塘里捞蝌蚪,以及组织一大拨大大小小的孩子进行“大兵团作战”,等等,玩的不亦乐乎。可惜这些基本技能如今在城里和很多农村孩子中已经失传了,因为他们从上幼儿园的年龄,就已经开始参加各种亲子班和特长班。我虽然非常反感这样的教育方式,但对自己的孩子一点也不敢放松,谁想输在起跑线上呢?
我有时甚至非常卑鄙和幸灾乐祸地想,我们那时玩啊玩,玩伴们中间也出了国企高管,也出了教授,也出了政府官员,也出了写写稿摄摄影自得其乐的文雅之士。而现在的孩子们学啊学,其结果大部分人也不过当个和我一样的普通人兢兢业业讨生活。当那些玩出来的前辈向这些学出来的后学讲传统和理想的时候,也多多少少有了一点滑稽吧。
当然,问题肯定不能这样想这样对比,因为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要求和标准。但是快乐的童年似乎应该是人性的普遍标准和要求吧!现在的孩子们却失去了这最基本的乐趣,想想也只能是一声叹息了。
他们听我们讲这些那时我们司空见惯的往事的时候,往往会瞪大眼睛用“哇塞”来表示惊讶,在他们看来,这简直就是,遥远而美丽的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