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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槐角落了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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槐角落了

槐树的叶子长得真茂盛!槐树边上的院落是老张一家。夫妻俩就像是武大郎娶了潘金莲,丈夫老张五十多了,属鸡。人长得矮且丑,吊着一个大嘴,话多。整天不怎么干活,在城中村里瞎逛荡,喜欢没事找事。他媳妇今年顶多四十,绝对是一个美人,个子高挑细溜,上下四称,而且终日操劳,勤勤恳恳。

唯一可说的是两口子三天两头儿的半夜撕吵打架,他骂她,她骂他,声震屋瓦。有时也摔个碟子砸个碗。他家对门男主人听到了,去敲门,好心劝他们:“别吵吵了,叫人家笑话!”然后屋里平静下来,可不久又大喊大叫了。回数多了,大家都摸着脾气调子了,后来他们打仗,再没听到劝架者规劝的声音。

有人问他:“老张,听说在家里,你老婆不和你一个床睡觉,也不和你一个桌子吃饭?”

“净瞎说!”老张不承认,只是嘿嘿一笑。

人们哄笑起来:“你这衣着这么邋遢,你老婆不嫌你臭吗?”

“一日夫妻百日恩,俺媳妇好着呢!”他也维护着自己的脸面。

每次跟他媳妇吵一架,他自己提溜着几个馒头和一瓶酒就搬到了不远处的老房子里了,身后跟着他的脚的是他心爱的小*狗。其实没有酒菜,他也吃的香,因为老房子里腌着一大罐子鸭蛋。他最爱吃这个!

他吃着咸鸭蛋,简直能吃出一只鸭来!他先上柴垛上掐一个麦秸管,将煮好的鸭蛋的一头敲一个小洞,用麦秸管捅得渗出一包*油来,一头插到里面,用嘴咂一口,然后咬一块干粮。赞口不绝:“真香!”

一个鸭蛋他能吃好几天!

等吃完了一个鸭蛋,他就一下子将蛋壳扔到天井里,他的小*狗就箭一般的冲出去了,咬着这个蛋皮,贪婪地舔着。

这只小*狗非常自在,老张从来不栓它。来了人,小*狗也不咬。谁家开着门,它就溜进去旮旯里胡乱转悠。它最开心的还是上小秋虎家,因为小秋虎有啥,就给它吃啥。

小秋虎家里刚租的房子就是在老张老房子的后面。比如小秋虎吃鸡,便扯着嗓子叫它:“小*小*哎,过来吃骨头!”听见了,那小*狗便喜滋滋的跑过来了,它卷起尾巴坐在饭桌旁,目不转睛地盯着小秋虎的肉,小秋虎看它一眼,它就很害羞的低一下头,或是转动下眼珠,瞅瞅别的地方。等小秋虎不再看它,它就又看得津津有味。等小秋虎扔过去一块骨头,它瞬间双腿蹬地弹起,在半空中接住,便立即狼吞虎咽起来了!

也是图便宜,这些房子都下雨漏风的;黑夜树影斑驳,墙外还有*哭狼嚎莫名其妙的声响,着实吓人。夏天小秋虎常常和几个小伙伴到老张房子的门口的槐树下玩乐,此时浓郁的树叶下面吊着许多吐丝的虫子,像是雨线。他们踢着一个破皮球,快乐的奔跑着、叫着、争抢着。有时他们会把皮球踢到老张的菜地里,引得老张站起来。只听到老张张望着吆喝道:“你们这些小子,劲头真不小啊!”说完就把皮球给他们扔过去了。因为此刻老张则在他的一小块菜地里拨草除虫浇水。他东瞅瞅西看看,有时弯腰,有时蹲下,有时露出满意的笑容,仿佛地里的菜就是他的孩子那么亲。老张也有时过来看看这些孩子们,看着小秋虎一副陶醉其中满头大汗的样子,便问:“有这么好玩吗?这么一个皮球,里面都没大有气。”

小秋虎就笑起来说:“很有趣啊!这破足球,先讲究着用吧。哈哈,现在谁有闲钱去买个新足球啊,我做梦都想!”

“那就好好踢,争取踢出点成绩来。还有,你爸爸妈妈干活快回来了吧?”

“马上就一个月了,再过几天就回来。”

“要是喜欢的话,上我屋里陪我喝点啤酒!我昨天刚拔了些豆子,晚上煮煮,肥的很!”

小秋虎应了一声:“知道了!”其实小秋虎多少也嫌他脏。

“反正你这小孩一个人在家,我在这里也是一个人,正好你陪我说个话!”他说道。

小秋虎这才觉得:老张这个人大概真没什么朋友,大家都很忙,没人愿意和他说话,他燥的慌。

一次,小秋虎正在槐树底下拿虫子喂蚂蚁。老张拿来两个咸鸭蛋給他,说:“今天怎么一个人在这?这个,带回家里去吃吧!这几天看你变瘦了,夹鼓着个脸。没钱买东西可以跟我说,我虽然穷点,还是有几块钱的。”他捏了捏小秋虎的脸,一下子把他捏笑了。小秋虎真怕他的手,烘黑烘黑的。“行,那我就先拿回家了。”小秋虎接过鸭蛋来走开后,回头一看,却见老张也蹲下身子,随手捡了一根树枝,开始拨弄着那些扭打在一起的青虫和蚂蚁,呲着嘴,玩的似乎还很开心。

老张园子里的菜小秋虎一般不稀罕,唯独有两株无花果,却十分吸引着这孩子。小秋虎问他:“它们为什么叫无花果?”

“没有花,它从来不长花!”

“它为什么不长花?”

“这个嘛,我也不知道,等俺闺女回来我问问。我看你是想吃它了。”

小秋虎抬起头朝他笑笑。

他在那站一会儿就走开了,回过头来说:“等无花果熟了,到时给你几个尝尝。”

小秋虎听了,有些吃惊,问他:“你有孩子吗?怎么从来没见过。”

他笑着说:“你这小孩,俺闺女可比你大,在上高中呢,住校。学习好着咧!”

这些话都使得小秋虎有些似乎不认识老张了。因为印象里,小秋虎觉得他就是多少有点懒。他会到人家的打完粮食的地里拾掉下的麦穗,十天半月下来,怎么也够换西瓜了;或是上路边垃圾桶里翻捡废品,有时会发现大宝贝;或是给人家当了两天门卫,没打招呼就跑了。他的样子让人看了多少有点扫兴。比如,他住在那矮矮的老房子里,天热了不出去转悠,就常在门口里乘凉吹风。他下巴卷着一大把胡子,坦露着肚子,他的腰带就是一根绳子,他的蒲扇上也是沾着很多油灰。

一次午睡,小秋虎醒来后睁开眼,发现一条蛇在他床上的褥子边爬着。他吓得大喊一声:“快来人啊,这里有长虫!”他一骨碌坐了起来,蛇跑到床边的被子里去了。他赶紧开了门想去叫人,正好碰到老张到村子的井上打洗脸水。他进了屋便很灵巧地一手捏住蛇的脖子,只见那蛇还朝他吐着信子晃荡着尾巴,努力往上蹿着想咬他的手。小秋虎没想到老张这么大胆,对老张说:“拿着它到外面地草地里放了吧!”

“是啊,我倒是希望它能到我的菜地里去消灭一下里面的田鼠!你看我地里的豆子,被吃的越来越少了!”

“看来你那里就是个风水宝地,小动物们都喜欢!”小秋虎又想起半夜惊悚的动静,便又问老张:“昨夜真是吓人!听到一个小孩在墙前面哭。你听到了吗?”

老张说:“不知谁家的野猫叫呢!那天我看着一只老猫,领着几只小猫从春玉家老屋的门缝里钻出来了呢?本来我还想抓住一只养着,结果走近一看,那小猫身上有好多虱子。”

“竟然是这样。幸亏我看着你的屋里亮着灯,我才大胆又睡了。”

“那是我起来抓蚊子,抓了半夜蚊子。”

滑稽的是,一次下了雨,槐叶看起来都光亮光亮的。小*狗拖了一个水泥袋子在那树底下蹭着身子挠痒痒。老张竟悄悄的背过去,绕到树后面,过去用脚一跺树,雨水都掉到狗身上,惹得狗也朝他叫了几声。

老张身上虽然也落了点雨水,仍然笑了起来。他感到几份倦意,因为好几天了,他已经好几天没看到小秋虎他们出现在草地上踢球了。

他喜欢孩子们在草地上快乐的奔跑!他喜欢听孩子们的笑声。

这天,小秋虎在街上踢沙包,看着老张身后紧跟着一个女孩子,很年轻,很漂亮。小秋虎故意一脚将沙包踢了过去。她一愣,看了一眼又赶紧把目光挪开。小秋虎心想:“哈哈,肯定这位就是他的宝贝女儿了。”她不说话,小秋虎也不知道对她说什么,虽然他的沙包一时挡了她的道。老张招呼小秋虎说:“小秋虎,你真是越来越顽劣了,过来叫姐姐!这是俺闺女张月。”

小秋虎当然有点调皮,就大声叫了一下:“姐姐好,我叫小秋虎,没想到你这么漂亮!”

她终于开了口,说:“哈哈,你嘴可真甜!”

这时老张接过话去:“他*机灵的,在咱老房子后边租房子住,自己做饭,从小就能吃苦。”

她对小秋虎说:“看来挺有本事,长得虎头虎脑的!怎么,一个男孩子完沙包?”

“对啊,怎么不踢足球了?”老张在一旁附和地问道。

“哎,足球没了!姐姐,听说你总是考第一,我问一句,你在哪念高中呢?我也想上你那学校。”

“很好啊,看不出你还挺有志向。那你就好好努力吧,我们先走了。”

“足球没了!我说呢,最近,外面怎么这么安静呢!”老张边走边叹了一声。

小秋虎愣愣的站在那里,心想要是能早点认识她就好了,他的成绩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差。

第二天,小秋虎往外走,外面下着小雨。远远的看着张月站在屋檐下刚要撑开伞,只见她头微微前倾,试试雨点的大小。她穿着一件大衣,不是很华丽,包着她胖乎乎的腰肢,不经意间一回头,显出粉红的脸蛋。一看是小秋虎,她冲着小秋虎一笑,没说话,然后擎起雨伞走了。

小秋虎有点着急,大声的朝她喊道:“张月姐,你要去哪里呢?”

“找同学呢!”张月露着笑意。

“带着我一块吧!”

“去,你个小孩!”

小秋虎有些懊恼,朝她扮了一个*脸。她看起来比昨天更漂亮,真是一朵含苞待开的花朵!小秋虎呆呆地站在原地,顿时觉得住在这个老屋里感觉很美,之前的烦闷和恐惧竟一扫而光,他内心暗暗发誓一定要读好书。

夜里,天青如水,初三的月色印在槐叶上。小秋虎抱着书包,看到张月和一个男生在街上走着,男生喝的酩酊大醉,一身酒气,走的踉踉跄跄,她仔细扶着,一步一步走的很深很深,偶尔能听到她几句话“又喝不了多少酒,你逞强干嘛呢!”。

小秋虎本来想去叫张月一声,可是最后忍住,还是没有叫她。

一天,小秋虎起来洗脸,发现老张家的一棵槐树不见了,他出了门,一看,砍了,好大的一棵。他去问老张,老张说,“来了一个看风水的,说那棵大槐树长的不是地方,邪溜到屋顶上了”,并且学着看风水人的话说:“赶紧找人砍了!不然你家里没有好时气。”最后老张摇了摇头:“谁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!”

小秋虎有些惋惜:“我想说的是,树砍了,我站在天井里,就是少了那么点事,为啥?一处风景没了。”

这时老张笑着对他说:“先别难过,我给你一样东西,正好卖了这棵树,买了它!”说着从屋里拿出一个盒子来。

小秋虎打开一看:“啊,一个新足球!给我的?”

“是啊,给你了,我知道你最喜欢了!所以送给你。”

“谢谢,我今天真是太开心了!”小秋虎一蹦老高。

老张催促着说:“你这孩子,快去找小伙伴们来踢足球吧!”

从此,老张的菜地旁又出现了孩子们奔跑的身影,孩子们比原先更多了,他们拼抢着这个新足球,呐喊着,笑着吵着,和槐树上的蝉声一样欢快。慢慢地他们组建了足球队,有了比赛,连张月也来给小秋虎的队伍呐喊助威了。

这真是一个愉快的夏天!

不久,老张在垃圾桶旁发现了一个大宝贝,一个被别人丢弃的煤气罐。老张觉得这个肯定能卖好多钱,结果,在拆解过程中,老张被煤气罐炸飞了。

秋天了,槐树上长满了槐角,连地上也落了不少。小秋虎蹲着拾起一个来撕成两半,挤出里面的黏胶来,试图粘好足球上掉下来的皮子。

小秋虎摸着摸着足球,就忍不住哭起来,他想到了老张,想到了老张当初给他足球时候的样子,他要把这个足球珍藏起来。

不远处,那小*狗蹦蹦跳跳的走着,嗅着,来到槐树边上,一飘脚靠在槐树上,尿了,仿佛这世界一点都没变。

小秋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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